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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 (第2/3页)
记得父亲的蓝色眼睛和线条分明的脸庞,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男人看上去像是已经被苦痛击垮。家里最多的瓶子用他看不懂的字写着一句简短的单词,闻上去辛辣又呛人,就像每次父亲说话时候的味道。 他的父亲亦在这些瓶瓶罐罐的刺激之下喜怒无常。那些呛人的味道未曾攻占男人的身体时他便会冲自己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叫他“米里亚姆”,或是亲亲他的脸颊,说上一句我爱你。而晚些时候那些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便会变成真真切切的哭声,瓶瓶罐罐会被用力地丢向他的方向,有些碎在墙上,有些碎在地上。更多的却是碎在他的头上,那些呛人的液体伴着剧痛与猩红一起从他的额角淌下去,流到衣服上。 “海之星,沃尔夫的希望,我呸——”男人大声吼叫。“丧门星,倒霉鬼,谋杀犯!是你害死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是那个生下他的女人的姓名。他知道,听过,却从未见过。 那些液体顺着他的脸颊爬下来,滴落在地上,打湿他的衣服,像是眼泪一样在脸上蜿蜒放肆。但海因里希是不会哭的,他只是站在原地,像是一台机器。 你会让他们重拾荣光,你也让自己的家庭支零破碎。 多可笑啊,海因里希。多可悲啊。 他独自走在后边的山坡上这么想着,杂草刺激着他的脚踝,忽然就这么傻乎乎地笑出了声。 “喂,你没事吧?” 他被吓了一跳,就这么转过脸去,一张白净小巧的脸近在眼前。 仔细回想起来,海因里希敢打赌这是最不美好的初遇。他满头是碎片划出来的口子,衣衫不整,鲜血和酒水混着他脏兮兮的头发——而站在他面前冲他微笑的女孩儿却干干净净,白色的衬衣与挽到手臂上的袖子像极了天使的衣裙,不染纤尘。 他什么话也没说。 “你在流血,”女孩儿自顾自地说,稚嫩还未从她的脸上褪去,带着小女孩儿特有的快活与天真烂漫——海因里希从来没有见过白鸽般的快活。弗里德里希的一颦一笑与她毫不相似,就像是贵族小姐与街边的卖花姑娘一样。“疼吗?我去帮你拿点药。你叫什么名字?” “……海因里希。” 女孩儿露出一副费解的模样。 “亨利?” “海因里希,”他微微皱眉。“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 她念出他名字的声音有些奇怪,带着一种奇怪的音调,却总算是念对了。女孩儿像鸟雀一样歪了歪头,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像是鸟儿一样快活。 “海因里希——真是奇怪的名字。我是弗洛伦斯,我们是朋友了!” 她说完就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握了握,便朝着红房子大步跑去了。白色的宽大衬衣在她的身上晃动着,像是两只飞翔的白色翅膀——白鸽柔软舒适的翅膀。 朋友。他皱着眉头琢磨这个词。朋友,他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如若上帝愿意在那个时候拨弄一下时针,那么她便会笑着告诉他朋友就是可以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分享好吃的东西的人。有困难一起度过,有悲伤一起分担的人——但那时候他只有疑惑的目光与落在他受伤额角上的冰凉药水。 他躺在自己位于阁楼的小床上,盯着黑色的天花板,绷带裹着的额角隐隐约约地刺痛,却没法儿让他在意。 他看见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女妖长着碧绿色眼睛,她的鲜血和沃尔夫的名号交织孕育玫瑰。 碧绿眼睛的女妖,弗洛伦斯。他对自己说。她是预言中注定要与沃尔夫的名号交织的人。 她是他的命定之人,他相信这一点。 就像是默片有了声音,黑白电影有了色彩,他找到了那个愿意称呼他姓名的姑娘——他不是海之星,不是米里亚姆,不是沃尔夫的希望亦不是那个丧门星。 他是他,仅此而已。 但总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笑,低语,笑着说你永远也逃不出去——你背负了命运,你知道了结局,你休想平平淡淡,休想如愿以偿。 转动命运骰子的手在对他摇晃,如同国际象棋上被推倒的棋子,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将会被夺走。 他的父亲成了那枚被推倒的棋子,倒在了六岁夏日的末尾,再也没有起来。 六岁的海因里希,十四岁的弗里德里希,十八岁的奥古斯特。他们成了沃尔夫家族所剩的人。 他们在父亲死去的那个暑假返回了那个阴暗破旧的老宅里,陈腐不堪,像是死去尸体之中仍旧跳动的心脏,苟延残喘,不乐意就这么死去。 奥古斯特抚摸着他的金色头发,轻声细语,却像是父亲的声音。 “米里亚姆,”他说。“我们最终会追随你,你会带我们重回荣光。” 我会吗?他无声地问自己,却感觉那一声米里亚姆像是曾被父亲摔碎的玻璃瓶,碎在他的身上,头上,心上,扎得他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弗里德里希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他的身侧。黑色的衣裙裹着她出落得分外曼妙的身姿,金色的鬈发垂落在腰际。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奥古斯特?”她轻声问,那张惨白却精致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我认为我可以转去德姆斯特朗继续